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对话嘉宾：茅毅锋，区块链治理专家，EOSREAL创始人，高圆研究创始人
采访人：任鑫，币车HIT创始人
对话时间：2018年7月12日10:00
任鑫：
在区块链项目陆续落地的同时，我们也越来越多开始谈论通证经济设计和治理结构。而在EOS上线后出现的各种意料之外的状况，也让业内越来越关注治理问题。在您的眼中，『治理』这个词到底是什么意思，为什么它很重要呢?
茅毅锋：
在我看来，治理有两块主要的系统，一块是经济激励，一块是流程管理。
区块链在大多数情况下是没有效率的，比特币用了一个国家的电力，一万多个节点，完成了一台486可以完成的事情。以太坊也是这样。本质上都是通过损耗效率来提高系统稳定性。治理可以帮我们来提高效率，用更好的经济激励和流程系统，来解决比特币和以太坊这种低效的问题。
比特币，以太坊其实也都有一定的治理，但是很不完善。比如比特币，有Bitcoin Core，有节点，有持币者。当币价上涨，矿工就会受益，然后有更多矿工加入生态，让比特币更稳定，这样又吸引了更多的持币者，这又成为了币价的支撑……这个经济机制设计也算是一种治理。当然比特币的治理也有自己的问题，比如代码团队Bitcoin Core具有极大的权力，却没有相应的激励;以太坊生态里也有一些激励设计和流程管理，但也有一些明显的问题，比如开发者不仅没有激励而且还有很多成本需要付出，随便跑个程序就烧掉好多个美金的以太坊，对开发者不友好。
任鑫：
EOS的治理设计上，是不是比比特币和以太坊做得更好?
茅毅锋：
是，EOS治理在设计上是很不错的，它也是全球第一条带治理的公链。
EOS整个想法就是提高运行效率，把冗余的系统变成一个并行系统。区块链说是分布式系统，其实并不是分布式，而是冗余系统。改成并行系统有什么缺点呢，主要是安全性可能会下降。可如果治理结构设计得好，运行得好，其实安全性和去中心化程度是比比特币以太坊更好的。
详细来说EOS的治理。比特币是没有智能合约的，以太坊是个只能跑跑小程序的简单系统，而只有EOS支持李嘉图合约。这是格式合同，而不是代码，普通人就可以写可以看，这就使得参与者可以不依靠代码表达自己的意图，这就是治理的基础。
表达意图很重要，比如我让同事替我去买杯星巴克，如果写代码可能就是XX Brings me a Coffee，I Pay，只要她给了我咖啡我就应该打钱给她。但实际情况可能是我已经提前给过钱了，这时如果code is law就会逼我重复付款，而如果合约中表达了我的意图是『为咖啡付费』的话就可以讲清楚这笔钱我不用再付了。
有了这个基础，EOS就可以把各种各样的治理文件放进去，用治理结构替代很多共识机制，实现效率和安全的平衡。现在很多码农不懂治理框架，觉得EOS只有21个节点一定不好，容易被攻击，容易被篡改。但是他们不理解，其实关键不在于节点数量，而在于治理。治理好的21个节点比10000个节点更加去中心化、更加安全。
EOS运行的应该算是加强版的DPOS，通过治理把所有人的intention都可以统一到一条线上来，让作弊的人成本更高了。比如在EOS生态中，有人做51%攻击是会被惩币，且会回滚。但在其他区块链中，51%攻击是无法解决的。真实运转时，EOS的安全性是很高的。我们不能光从数学的角度思考，也要看到人性的角度，EOS的治理结构里，其实作恶的难度是大于那些上万节点的项目的。以太坊的话V神一句话就做了大变化，比特币的话吴忌寒的矿池也和Bitcoin Core在搞。其实EOS的治理结构如果正常运行的话，安全性稳定性应该是更好的。
任鑫：
可是虽然设计良好，可EOS上线后的治理机制运转并不顺利吧?
茅毅锋：
是，现阶段治理落地情况并不好，整个系统的可靠性现在还不如比特币和以太坊。
几个治理的支柱，一个是Token Holder持币者，第二块是ECAF，第三块是BP。现在情况是小持币者没动力投票，大持币者只在追逐短期利益;ECAF因为各种原因没有正常在工作，BP趁乱打劫了系统的权力。
这三块的Failing是互相作用的，开始的时候都OK，后来看到ECAF这边有一个小洞，BP就去腐蚀它，腐蚀完了其实洞也不大，这时持币者看到说ECAF原来是可以被腐蚀的呀，所以开始干坏事，比如交易所挪用客户资产投票。最后ECAF说我老被你们腐蚀我不干了。不是单个作用，而是互相作用，把整个系统撕掉。
BP一看原来可以这样干啊，就一而再再而三地腐蚀，持币者也是这样，我好像这样挖挖矿没什么关系，那我就继续联合大家一起挖。甚至于成立了EOS黑帮，还有EOS黑帮成立大会，号召大家把EOS都存在我这里，我把钱分给你。
这些在原先的治理框架里都是被禁止的。这些failing都是动态的，今天这里少掉一点点，明天那里少更多一点点，然后就越来越多东西不work， 最近夸张到BP要求任何改进都要经过BP的同意。持币者也不管这些事情，只关心币价涨跌。
BM本来不参与混战的，现在也忍不住挑出来说我作为持币者，要出来行使10%的持币者权力挽救这个系统——如果大家不好好做，我就把大家都赶出去，把EOS从一条带治理的区块链，退回到几乎不带治理的区块链。因为他觉得这样搞下去，在这个治理不work的情况下，可能会比没有治理的区块链表现更差。
另一方面，BM也在表达对社区的期待，希望全球社区能够自己来做一些带治理的链的实践探索，给主链更多的借鉴可能。主链上利益牵涉太广太大，动起来太难了，在一些经济价值小一点的系统上探索，会给EOS整体生态带来进化的活力。
任鑫：
回滚?这样不是治理的失败么?是不是说不一定需要治理结构?
茅毅锋：
EOS是全球第一条Governed Blockchain，需要时间探索。
治理是需要的，一方面，就好像之前说的，有了良好设计的治理，才可能让区块链提高效率做到百万级的TPS;另一方面，治理可以让我们能够应对哪些代码解决不了的问题。
任鑫：
什么是代码解决不了的问题?
茅毅锋：
比如说你的Token被偷了，能不能找到小偷把钱拿回来，在以前比特币也好以太坊也好，都是找不回来的;
比如说如果贩毒集团用这个公链来销售毒品，我们有没有能力不让他们使用。
治理可以让我们有能力设计一个系统的价值观，可以惩罚做坏事的坏人。在良好的治理帮助下，我们可以应对这些问题，让系统免于黑化。
任鑫：
听起来您定义的『治理』更偏向于合理的机制设计和激励设计。传统来说，治理不是专指如何解决代理人问题么?比如如何让投票者负责任地投票之类?
茅毅锋：
并不是这样，我们所说的治理，其实是流程管理和激励设计。小到你说的投票问题，大到整个体系的经济设计思想，这都属于治理。治理系统和经济系统是一体的，不可分割联合在一起的。
在区块链世界里，代理人问题并不是最严重的问题。传统世界代理人问题严重是因为有权力中心，有Manager，然后Manager利益和shareholder利益冲突。区块链世界并没有Manager，也没有这些利益冲突，所以这个问题并不显著。其实逆向选择问题、Free Rider问题、Moral Hazard问题都会更突出。
逆向选择说的是因为标准的制定，反倒吸引了最不想要的那群人来。比如保险公司卖保险，期待的是最正常的人来投保，但结果都是想自杀的来买。比如区块链治理当中，期待最关心社区的人来参与投票，但是来的可能都是炒币的。
Free Rider问题就是大家都搭顺风车，只关心币价，不参与社区，连投票都不参与。
任鑫：
这些问题有什么办法可以解决么?
茅毅锋：
我们正在设计优化新形态的治理机制，其中就有很多设计来针对这些问题解决。
比如刚说的投票问题，这个治理机制当中会通胀token，然后将通胀的token给那些参与投票的用户，来解决动力问题。另外我们设计中也会将token质押时间计算权重，这样能促进Token的长期持有者，来一起为了系统的长期利益所思考。而交易所之类的第三方拿别人的token来投票，是不敢锁那么久的。
还有很多其他的设计，比如为了防止BP权力过大，我们计划引入治理节点。持币者可以选择质押一些token参与成为治理结点，通过辛苦一点干活来赚更多的token。因为要质押token才能投票，有成本，所以投票会更负责任。
现在区块链还有个问题，就是对开发者不够友好，只对炒币的友好。哪怕是EOS现在内存也太贵了。我觉得一个区块链治理应该极大的激励早期开发者，要流量给流量要内存给内存，甚至于要办公室我们也可以给他们安排办公室啊。这样生态才能真正做起来。
任鑫：
了解了，治理机制里面有非常多的细节，总的来说就是要巧妙地激励正向的行为，并且防范可能的腐败。
茅毅锋：
是啊。EOS很多细节其实设计很巧妙，但是看懂的人不多。
比如说EOS投票，一个EOS是可以投30票的，这样就让大户的影响力下降了。很多抄EOS规则的项目——比如ONO——就没看明白这件事情，改成了一个Token只能投1票，这样生态会容易被大户控制，这个在历史上是出现过很多问题的。
还有很多这方面的实践，比如限制大户只能投10万票，比如一部分节点竞选出来另一部分随机产生，比如把被淘汰的竞选节点得票分给竞选成功的节点……这些设计都在尝试解决某一个具体的治理问题，多种多样的尝试会给EOS本身治理更多的借鉴和参考。
任鑫：
如果EOS治理机制发生了良性的优化，你觉得我们会看到哪些标志性的现象呢?因为治理更好，所以哪些事情会更好呢?
茅毅锋：
DAPP会更多，持币者对于治理的参与度会更高，社区会更活跃——良好的治理应该会带来这些变化。
任鑫：
谢谢您聊了这么久的治理，如果看我们聊天记录的同学们对区块链治理感兴趣，有什么学习资料推荐么?比如有没有什么书之类的?
茅毅锋：
泼一盆冷水哈，其实有书也没有用。就好像巴菲特的投资哲学其实很简单，谁都可以学习，但是执行过程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和成本才能做到，所以其实没几个人真能学会。将来比较理想是有专注于治理的公链出现，给大家一个样板，也可以给其他链的治理评级。
其实我们一直想要写书，还好没有写——世界变化太快，写好就过时了。要设计好的治理，需要融会贯通技术、价值和通证三个领域，我们原本就懂两个，补第三块板都补了6个月时间，这真的是一个需要极大投入的领域。
对了，李光耀写的几本书非常值得看，他会写新加坡的各种制度的设计目标和理念，非常值得参考。
(专门走出会议室去把书找到拿了进来)
我借给你，你一定一定一定要记得还我!
任鑫：(看着两本比辞海更厚的英文书发呆)
非常感谢你的时间，觉得今天的沟通非常有收获，之前并没有把『治理』理解成EOS的最大特色和它之所以能提供高效率输出的原因，今天的确实很有启发。希望能有机会一起为EOS治理的完善和更好的落地实施做出贡献。
